豐田章男又雙叒叕炮轟電動汽車了。

10月9日，在日本汽車制造商例會上，豐田章男與本田、雅馬哈、五十鈴等企業高管一同向日本內閣發出了警告——

“日本政府設定的，在2030年之前將日本的溫室氣體排放減半，在2050年之前通過推廣電動車實現碳中和這個目標是不切實際的，將會對日本經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p>

作為日本汽車制造商會會長的豐田章男還發言中大聲疾呼——

“碳中和”的敵人是“碳排放”，而不是“內燃機”！

需要留意的是，這已經不是豐田章男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炮轟純電動汽車了。

自去年12月份起，豐田章男至少在三次公開場合中，指出“純電動車并不環保，日本政府的決定過于草率，將會使日本經濟走入覆滅”?？偨Y下來，豐田章男的觀點大致有以下幾點：

1、“普及純電動車需要有電力支持。在日本，7成以上的電力主要靠煤炭和天然氣來供給。政客們口口聲聲說要封殺燃油車，看似環保的純電力車，只不過是把污染源從汽車尾氣轉移到了火電發電廠而已?！薄拔覀兩a的電動汽車越多，二氧化碳排放就越嚴重?！?/p>

2、“如果日本以后的汽車都變為電力驅動，那么日本每到夏季就會出現電力短缺的情況。如果你的鄰居在給他的電動汽車充電，那你甚至不能使用空調?！?/p>

3、““向電動車全面轉型所需要建立的基礎設施，比如充電樁等，將使日本花費14萬億至37萬億日元（約合1350億至3580億美元）?！?/p>

4、“如果日本在禁止燃油車方面的政策決定過于草率，日本傳統汽車行業當前的商業模式將會崩潰，很多企業會消亡，前期投資資金會付諸東流，并且導致數百萬人失業”。

此話一出，引起了很多人的筆誅口伐：

“豐田做不好電動車所以是電動黑?！?/p>

“如今的豐田，顯然就是十年前的諾基亞?！?/p>

……

仿佛豐田章男已經淪為頑固不化的老古董，馬上要被釘在歷史的十字架上接受時代的審判。

說句實話，大可不必。如果我們仔細分析這些觀點，就會發現，豐田章男的觀點并非站不住腳。

01被誤解的豐田章男

所謂新能源汽車，指的是拋棄傳統的石油作為汽車動力，轉而使用更清潔環保的天然氣、風能、光能等作為汽車動力來源。

而和德國清潔能源占比47%、法國清潔能源占比89%相比，日本目前依然需要大量進口天然氣和煤炭來發電。日本早年也曾在發展核能上孤注一擲，但自從福島事件之后，全國上下已經形成了”停止核電開發“的全民共識。

在此背景下，日本如果現在將燃油車全部替換成電動車，確實只是將燃燒天然氣和煤炭的地方挪了個位置，完成了從汽車發動機到電力發電廠的轉移。

此外，如果按照目前日本汽車的保有量，如果全部放棄石油轉而使用電力驅動，日本電廠的發電量必須要翻倍才有可能滿足全日本電動汽車的充電需求。

而在中國剛剛上演的”限電限閘“似乎也提前預演了豐田章男的擔憂。

除了普及電動車還涉及到儲電和充電的過程，相應的基礎設施也要持續推進，充電樁、充電站、甚至電池回收等等，也需要同步推進，這部分基礎設施建設如果不能落實完善，盲目禁止燃油車發售是對消費者的不負責任。

最后豐田章男還指出了一個最最重要的事情——各大日系車企的生存問題。

制造業是日本經濟的命脈，日本汽車制造商每年在國內生產大約1000萬輛汽車，其中一半用于出口，其中主要就是燃油車和混合動力車。

如果將汽車零部件等等上下產業鏈的出口總值加在一起，日本汽車產業鏈為日本出口創造了整整20%的經濟收入。

而產品結構的大調整，對于豐田、本田、馬自達等燃油車巨頭都是傷筋動骨，技術迭代帶來的人員結構調整，同樣會給日本社會帶來巨大的再就業問題。

分析到這里，我們其實大概能夠理解豐田章男的立場和思路了。

作為日本汽車制造協會的會長，他代表日本各家汽車品牌向政府發出呼吁，其實是希望日本政府和行業專家能對汽車電動化發展多一分思考，選擇更符合日本汽車市場的發展方案。

02豐田的野望

日系車企并非對新能源汽車毫無投入，事實上，日本在汽車環保領域的探索，比中美歐任何一個國家都要早。

早在1990年初，豐田就開始了對純電動汽車的研究，結構簡單的純電動汽車，對當時的豐田來說，并不存在太大的技術障礙。

但當時的工程師認為，純電動汽車在使用中存在著種種不便，且當時的電池技術也不夠成熟。

在原有汽油發動機基礎上增加電動機，是不是能夠更好地改善消費者現有的用車理念，大幅提升燃油經濟性呢？

在這樣的理念下，豐田工程師開始著手研發一種可以將電動車和燃油車完美融合的混合動力新車型，而這項技術遠遠比研發純電動汽車復雜的多。

1997年，豐田推出了旗下第一款油電混合動力汽車——PRIUS(普銳斯)。那時中國還處在桑塔納時代，路上甚至連汽車還沒有幾輛。

經過四代更迭，豐田普銳斯一度占據全球混動汽車市場超過80%的份額，成為那個時代“環保汽車”的代名詞。

然而，即使擁有全世界最強的混動技術，豐田也只是將它視為一種過渡，豐田的終極目標是氫能汽車。

即便是在電動車大行其道的今天，豐田章男一直堅稱——“電動車環保是偽概念，只有氫能源汽車才是真正的環保?！?/p>

氫能是一種什么樣的能源？很多人可能不太了解，簡單來說，就是用水來發電——通過光分解從水中取得氫，再通過燃燒氫來釋放水。

它有什么好處？

1、不像汽油或柴油會產生諸如CO2、CO、NO等溫室氣體。氫氣與氧氣的反應就只有簡單干凈的2H2+O2=2H2O，也就是水。從清潔原理上，簡直吊打化石燃料。

2、能量密度方面，對比汽油的40MJ/KG、鋰離子電池的0.7MG/KG，氫氣的140MJ/KG可以說是高到離譜。

就在前幾天，豐田旗下的氫能汽車Mirai二代剛剛完成了一項吉尼斯紀錄——在加滿一箱氫（5.65公斤）的情況下，Mirai用兩天時間完成了1360公里的歷程（特斯拉Model Y的續航里程大約為525公里），而在整個過程中，其唯一的尾氣排放是水。

據了解，這臺Mirai發動機艙沒有安裝任何的電動機或燃油機，取而代之的是氫燃料電池組，通過氫氣與電池產生化學反應從而生成電能，因此，比鋰電池更加環保。

新能源的盡頭有沒有可能是氫能呢？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認的是，豐田章男的想法確實是符合汽車市場能源架構的轉型方向。

而豐田汽車北美公司執行副總裁鮑勃-卡特在現場表示："下一代Mirai的正在創造續航記錄，我們很自豪能成為這項激動人心的技術的領導者，而這只是我們豐田產品組合中不斷增長的零碳排放車輛陣容之一。"

03新勢力？

抱歉，并沒有在怕的

就在豐田堅定地沿著內燃機-油電混合-氫能汽車的路徑一路飛奔之時，萬萬沒想到，曾經被自己放棄過的純電動汽車居然開始大行其道。

這其中離不開兩家中國公司的巨大貢獻——比亞迪和寧德時代。在這場汽車大戰中，讓豐田沒有想到的是，兩家中國鋰電池生產商憑借自己的技術和供應鏈，竟然將原本高昂的鋰電池價格硬生生打掉了90%（這里應有掌聲）。

說起鋰電池，日本人說那我可太不陌生了。早在上世紀90年代，以日本索尼為代表的消費電子公司就已經開始大規模使用鋰電池。

事實上，2019的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之一，來自日本的Akira Yoshino（吉野彰），就是公認的鋰電子電池之父（以及，B站上有一段吉野彰和豐田章男關于鋰電池未來的對話，感興趣的小伙伴不妨搜出來看一看）。

應該說，日本人發明了鋰電池，但中國人卻把它做到了全球第一。如今，以比亞迪、寧德時代為代表的中國電池企業，正在用“中國工廠”的成本優勢和“中國速度”的加速創新，成為全球最大的鋰電池供應商，為全世界輸送著七成以上的新能源汽車電池。

鋰電池成本的斷崖式降低，無疑成為純電動汽車普及最強大的加速劑。

2017年，豐田章男公開承認豐田在電動汽車方面存在短板?！皩τ陔妱榆噥碚f，我們已經有點晚了”。

日媒對此也表達了焦慮，“僅僅還在數年之前，在中國大街上半數以上的計程車還掛著“TOYOTA(豐田)”的車標，而今天，比亞迪純電動車已經完全取而代之?！?/p>

2016年底，豐田章男親自掛帥電動車發展部門擔任總裁，宣布全力發展電動車。

2017年，豐田公布了史上規模最大的電動產品攻勢計劃，宣布在2020年初之前，至少全面投放10款純電動車型，而首先投放的市場就是中國市場，隨后才是日本本土、美國和歐洲市場。

同年，豐田與馬自達達成交叉持股協議，之后雙方還拉上日本電裝，三方成立了電動車技術合資公司。

2020年4月，豐田汽車還和比亞迪合資成立了比亞迪豐田電動車科技有限公司，聯手進行電動產品的開發。

豐田章男緊鑼密鼓的行動，無疑是他對電動化“亡羊補牢”的反思。

但我想說的是，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汽車巨頭的實力和雄心。豐田在電氣化領域積累的實力，可能比任何新勢力都要強，只是豐田式的做法永遠是不激進不盲目。

豐田章男曾經直言，“特斯拉的業務，就像一家推銷菜譜的餐廳。特斯拉聲稱他們的菜譜將是未來的汽車標準，但豐田擁有的是真正的廚房和廚師?！?/p>

這樣的發言，源自于80歲豐田所積累的資本和技術，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應了傳統車企對特斯拉的真實看法——

特斯拉只是做了一部分有錢人的玩具（還不安全），在短期內做了一些不錯的成績，便開始毛毛躁躁。

04后記

對于豐田在純電動車節奏上的“慢半拍”和“不積極”，你可以說是他戰略上的失誤，也可以說是技術大拿的傲慢，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家全球車企巨頭掌門人的遠見。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的汽車工業已經走到了一個全球變革的轉折點：內燃機即將落幕、混合動力也隨之退場，新能源汽車時代已經到來。

也許，在豐田章男和他工程師們的眼里，混動＋氫燃料電池的路徑仍然是豐田的最優解，但環顧四周，這個巨變的時代渴望急火猛攻。

看著純電動車市場一日千里的發展，即使不去比肩特斯拉，當大眾、通用、寶馬紛紛加碼純電動汽車之后，豐田章男的內心就已足夠焦慮。 

2021年元旦期間，豐田公司社長豐田章男在微博上展示他寫下的“年度漢字”——“平穩”。

他說：“今年疫情仍舊嚴重，我還是寫下了這個每年都會許下的愿望，作為我的‘年度漢字’。衷心祝愿會有更多的人，能盡早回歸到平穩的生活中?！?/p>

早在2013年接受媒體采訪時，他就略顯疲態地表示，“每年會發生很多事情，我只期望每天平安無事的生產、銷售?！?/p>

作為“曾經，也許今后仍然是”的全球最強車企，豐田能否“平穩”進入汽車產業的下一個時代，接下來還是要看這艘巨輪掌舵者豐田章男的表現。

參考資料

1、日經新聞10月12日《待ち受ける変革、募る焦燥感》

2、東洋經濟10月10日《課題山積でも「日本でEV普及が急加速できる」根拠》

3、《豐田章男押上“私房錢” 花4千萬美元投資自動駕駛》

4、《豐田章男：電動車既不環保！也不省錢！》

本文來自于微信公眾號“水滴風馬產品公社”（ID：shuidi-academy），作者：皮卡欣，36氪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