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氪領讀 | 我們星球上的生命
本文摘自《我們星球上的生命》,作者:[英]大衛·愛登堡,36氪經授權發布。
“寫作此書時,我 94 歲了。我這一生非同尋常,到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究竟有多么非同尋常。我很幸運,一輩子都在探索我們星球各處的荒野,拍攝影片記錄那里的野生動物。我走遍全球,親眼看到了多姿多彩、令人驚嘆且生機勃勃的世界,目睹了自然世界中最壯麗的奇觀和最扣人心弦的戲劇性時刻。
我小時候和許多其他男孩子一樣,夢想去遙遠的蠻荒之地旅行,去看自然世界最原始的景象,甚至找到科學尚未發現的新動物。現在,我自己都難以相信我大半輩子居然做的正是這件事”
————————大衛·愛登堡
未來憧憬
如何重新野化世界
該如何促進野生世界回歸,使地球恢復一定的穩定性呢?許多人在苦苦思索,試圖找到通往另一個更野化、更穩定的未來的路徑,這些人在一個方面不謀而合,都認為我們的征程必須由一種新的理念來引領 —實質是回歸老的理念。全新世初,尚未發明農業之時,生活在地球各處的幾百萬人以狩獵—采集為生。那種生活方式是可持續的,與自然世界保持著平衡。
它也是我們的祖先當時的唯一選擇。
農業使人有了更多的選擇,人與自然的關系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我們開始把自然世界視為馴服、壓倒和利用的對象。無疑,這種對生命的新態度使我們獲得了巨大的收益,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失去了平衡,從歸屬于大自然變為獨立于大自然。如今,我們需要扭轉這個變化的方向。可持續的生存又一次成了我們唯一的選擇。可是,現在世界人口達到了幾十億。我們不可能,也不會愿意重拾狩獵—采集的生活方式。我們需要找到一種新的可持續的生活方式,使今天的人類世界再次與大自然達成平衡。只有這樣,我們造成的生物多樣性的損失才能轉虧為盈。只有這樣,世界才能重新野化、恢復穩定。
在通向可持續未來的征程中,我們已經有了羅盤。我們計星球界限模型,就是為了不走彎路。它告訴我們,必須減少世界各地的溫室氣體排放,以立即阻止氣候變化,最好是將其扭轉 ;必須停止過度使用化肥 ;必須停止把荒野變為農地、種植園和其他用地的做法,退耕還野。它還警告我們需要注意其他問題,包括臭氧層、對淡水的使用、化學品和空氣污染,以及海洋酸化。如果這些都能得到控制,生物多樣性的損失就會放緩、停止,然后開始自我修復。換言之,如果我們用以判斷自己行動的首要標準是自然世界的重生,我們就會做出正確的決定。我們這樣做不僅是為了大自然,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因為大自然在保持地球的穩定。
可是,我們的羅盤缺少一個重要的因素。最近的一次研究估計,人類對生命世界的沖擊幾乎有一半是由最富有的 16% 的人造成的最富有的人在地球上慣常的生活方式是完全不可持
續的。我們在籌劃通往可持續未來的路徑時,必須處理這個問題。我們必須不僅學會在地球有限資源的范圍內生活,還要學會如何更均衡地分享這些資源。
牛津大學經濟學家凱特·拉沃斯(Kate Raworth)給星球界限模型加了一個內環,詳細說明了這個挑戰。新加的內環代表了人類福祉的最起碼要求,包括體面住房、醫療服務、清潔飲水、安全食品、能源使用、良好教育、足夠收入、政治聲音和公平正義。這樣,星球界限模型就成了有兩套界限的羅盤。模型的外環是生態界限,若想維持一個穩定安全的地球,就絕不能越過這個界限。模型的內環代表著社會基礎,若想實現公平公正的世界,就必須努力使所有人達到這個水平以上。這樣得出的模型被命名為甜甜圈模型,它代表著一個誘人的前景 —人人享有安全正義的未來。
“萬物的可持續性”應該成為我們人類的理念,甜甜圈模型應該成為我們前進征程的羅盤。它擺在我們面前的挑戰簡單而嚴峻 :改善世界各地人民的生活,同時又大大減少對世界的沖擊。在試圖應對這一巨大挑戰時,應該向何處尋求靈感呢?只需看看我們眼前的生命世界即可。一切答案都在那里。
重新野化大地
古時候,歐洲大部分土地上都覆蓋著黑壓壓的密林。一個個小小的新生農業社群分散在歐洲大陸各地。對那時的農夫來說,森林是對頭,是他們種田糊口的阻礙,是游蕩著精靈和野獸的恐懼之地。他們在夜里給孩子講童話故事,告誡孩子們千萬不要獨自走進森林。狼會吃掉他們當晚餐。森林會施魔法惑他們,讓他們永遠回不了家。巫婆會在森林里等著。征服森
林的伐木人和獵人被奉為英雄。大林莽里鎖著沉睡的公主和空無一人的巍峨城堡,它是永遠的惡棍。
農夫們拼了命和森林斗爭。他們焚燒砍伐一排排的栗樹、榆樹、橡樹和松樹,把森林從河邊推上河谷的山坡。他們殺死林中的野獸,砍下獸頭掛在墻上做紀念。他們學會了修剪樹木,把白蠟樹、榛樹和柳樹劈到根部,令其長成樹干細長的樹叢,好用來做柵欄、屋椽和床柱。他們的農莊擴大,人口增長了。他們的恐懼消退了。森林被馴服了。
砍伐森林是我們人類干的事。它象征著我們的統治地位。人類進步與森林消失的關系如此緊密,甚至出現了一個體現這種關系的公認模型。森林轉型指的是一個國家先砍伐森林,然后森林回歸的過程,這個過程往往發生于發展中國家。當人數量少,并分散為各個自給型小農業社區的時候,人的力量僅能把森林分割成塊。不過,這使得風和光得以進入林地,改變森林的內部環境,影響林中的物種組成。森林被分割得越碎,就越難以維持原有的生態社群。
農夫彼此間交換產品,引入了市場經濟,農場變成了企業,田地的數量和規模開始增加。耕地價值迅速上漲,于是人們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森林。大林莽很快被削減為一塊塊林地和田地間零散的矮樹叢。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農業技術提高了產量,城鎮吸引大批鄉村人口流向城市,糧食和木材越來越地從國外進口,結果,對農地的需求減少了。邊緣農地首先被
棄,森林開始回歸。
第二次世界大戰打響時,歐洲大部已經進入了這個轉型期的森林回歸階段,森林凈覆蓋面積開始增加。在美國東部,歐洲人到來后森林以異乎尋常的速度飛快減少,但到了 20 世紀上半葉,也開始了森林回歸。從 1970 年至今,美國西部、中美洲的部分地區和印度、中國、日本的一些地區也進入了森林回歸階段。必須說明,所有這些國家和地區進入森林回歸階段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由于全球化,它們越來越多地從不發達國家進口糧食作物和木材。因此,熱帶地區的森林砍伐至今方興未艾毫不奇怪。許多熱帶國家靠著向比較富裕的國家出口牛肉、棕櫚油和硬木來賺取收入,它們正在砍伐最深、最密、最天然的森林 —熱帶雨林。那么,應該鼓勵它們盡快完成森林轉型嗎?可惜我們等不起。如果任由熱帶地區自然完成森林轉型,釋放到空氣中的碳會多到不可承受,許多物種以后就只能在歷史書中才看得到 ;這對整個世界來說不啻大災難。現在就必須停止世界各地的一切森林砍伐,通過投資和貿易來支持那些尚未砍倒森林的國家在保住森林資源的同時從中獲益。
然而,知易行難。保護野生土地和保護野生海洋完全不同。公海不屬于任何人。領海由國家所有,政府能夠在權衡利弊后做出廣泛的決定。但土地是我們居住的地方。它分成數十億大小不同的地塊,被眾多不同的商業團體、國家團體、社區團體和私人團體擁有和買賣。它的價值由市場決定。問題的核心是,今天我們無法為自然荒野及其為全球和當地環境提供的服務計價。在賬面上,100 公頃熱帶雨林的價值比不上一個油棕種植園。因此,砍掉野樹被認為是劃算的。改變這種情況的唯一切實辦法是改變價值的含義。
聯合國的 REDD+ 方案就是這樣一個嘗試。31 它是一種按照世界上碩果僅存的雨林所儲存的巨量的碳來為雨林確定合適價值的方法。確定了碳的價值,就有可能使雨林所在國的人民和政府因保持雨林的野生狀態而得到報酬,報酬的部分資金來自碳抵消。理論上,REDD+ 是可行的。然而在實踐中,土地所有權和土地價格所涉的各種復雜因素造成了重重困難。原住民抗議說 REDD+ 貶低了森林的價值,使之僅僅成為一種貨幣符號,還鼓勵了一種新形式的殖民主義。賺錢的機會引來了其他國家的所謂碳牛仔,他們隨著雨林價值的升高蜂擁而至,爭相在雨林里大肆圈地。另一些人擔心,如果創立一個可以在熱帶抵消碳的制度,大型產業會用 REDD+ 作為繼續使用化石燃料的申辯理由。
什么東西一值錢,就會引動人的貪心,這是可悲的現實。REDD+ 目前在南美、非洲和亞洲執行項目的經驗表明,人們期待它找到自我改善的方法。我們的確需要 REDD+ 這樣的制度。它是一個勇敢的嘗試,試圖解決大自然的價值被低估這一根本性問題,因此必須堅持下去。我們都本能地明白基本的道理。地球上尚存的森林、雨林、濕地、草原和林地其實是無價的。它們儲存的碳一旦釋放出來,我們將無法承受。它們為我們提供的環境服務必不可少。它們蘊含的生物多樣性我們丟失不起。怎么能將這一切反映在我們的價值體系中呢?
也許我們需要改變貨幣。僅僅根據大自然捕集和封存的碳量來為大自然定價有一個危險,那就是碳成了我們唯一重視的東西。這過分簡化了大自然對人類的價值。更糟的是,它可能會使我們誤以為生長迅速的桉樹種植園和生物多樣的森林具有同等價值。我們可能會決定在不再需要用來種糧食的農地里種植單一的生物能源作物,而不是退耕還林。碳捕集與封存極其重要,但不是全部。它并不能阻止第六次大滅絕。要創造一個穩定健康的世界,需要珍視愛護的是生物多樣性。畢竟,如果增加了生物多樣性,自然就能實現最大限度的碳捕集與封存,因為一個棲息地的生物多樣性越豐富,捕集和封存碳的能力就越強大。如果我們的世界給生物多樣性確定合適的價值,鼓勵土地擁有者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增加生物多樣性,那會怎么樣?
那將產生神奇的效果。原始雨林、原生溫帶森林、未經人力侵擾的濕地和自然草原突然間將成為地球上最寶貴的不動產!擁有這類野地的人會因為繼續保護它們而得到獎賞。森林砍伐將立即停止。人們很快會認識到,種植油棕或大豆的最佳地方不是原始雨林占的土地,而是多年前已經把樹木砍光了的土地 —反正這樣的土地有很多。
我們會鼓勵人們想辦法在利用純粹的自然荒野時不降低它的生物多樣性或碳捕集能力。這樣的辦法確實存在。本著尊重大自然的精神在原始雨林里尋找未知的有機分子,以求找到治療疾病的新方法,或制成新型工業材料,或做出新型食物 —這樣的做法可以接受,條件是當地社群同意,而且做出的發現所產生的商業效益要給守護森林的當地人帶來收入。只砍掉選定的樹,小心地按照森林自然淘汰的速度將其去除 —這種可持續伐木 32 是允許的,因為事實證明這樣做可以維護生物多樣性。33 生態旅游讓大家親身體驗受到保護的大自然奇景,可以給自然野生風貌區帶來巨大的收入,又不對環境產生重大沖擊。的確,將來野趣盎然的地區越多,能去旅游的地方也就越多。
我們還會做出巨大的努力去擴大與純粹的荒野相鄰的土地,并使其恢復自然狀態。對于這些努力,最合適的領頭人是生活在受人力干擾最少的荒野地區之內和周邊的當地原住民社群。生態保護項目的經驗表明,只有在當地社群充分參與增加生物多樣性的規劃并直接從中受益的情況下,積極的變化才長期維持下去。發生在肯尼亞的一個故事是個很好的例證。馬
賽人以放牧為生,數百年來在塞倫蓋蒂大草原上帶著他們的牛羊和野生動物一起吃草。他們不吃四周的野生動物。他們甚至容忍野獸每年把他們的牛吃掉幾只。隨著肯尼亞的發展,馬賽人的人口也增多了。后來,家養牲畜的過度放牧開始成為問題。在它們附近生活的野生動物開始消失。為應對這個問題,馬賽人各家聯合起來創建了保護區,以促成野生動物的回歸。他們同意在放牧時注意保護多種植物,這吸引了很多不同種類的食草動物回歸。當然,食肉動物也隨之而來。保護區重新野化后,他們給對環境影響不大的觀賞野生動物的觀光小屋發放了許可證,允許其在他們的土地上營業。這個模式開始日見成效。回來的野生動物越多,來旅游住宿的人就越多,馬賽人的收入也越多。僅僅幾年后,一些馬賽人已經開始減少自己的牲畜數目,好進一步增加野生動物的數量。我在 2019 年訪問這些保護區時,年輕一代的馬賽人爭相告訴我,他們現在重視野生動物更甚于自家養的牲畜。鄰近的馬賽社區看到他們的成功,現在也采用了保護區模式。通過成立用野生動物走廊連接起來的保護區網絡,不出幾十年,就有可能使得野生草原從維多利亞湖的岸邊一直延伸到印度洋。原因很簡單 —人們發現生物多樣性有真正的實際價值。
就連歐洲很久以前就得到開墾的土地也有希望重歸自然。隨著對產糧地需求的下降,歐洲國家的政府表示,它們可能會改變給農民的補貼,轉而鼓勵農民在使用土地時盡可能地增加生物多樣性和碳捕集。34 這種新制度可能在歐洲千百萬公頃的農地上引發驚人的反應。我們很可能會看到灌木重新長起來形成樹籬,取代人造柵欄。在林下種莊稼的復合農林業將呈現炸式增長。農場上會重現池塘和河道。對生物多樣性有害的農藥和化肥將漸失吸引力。農民可能會轉而種植可以把害蟲從莊稼那里引開的作物,并采用有助于再生的技術使土壤自然而然地肥沃起來。
最熱心提倡這種野化種田方式的也許是肉類生產者。人們采納了以植物為基礎的飲食后,買的肉少了,可能也會更加挑剔,更重質量而非數量。他們可能會特意去買使用能夠捕集碳和促進野生動植物生長的方法飼養的牛、羊羔、豬和雞的肉。為滿足顧客需求,養殖農也許會放棄原來的密集型圍欄育肥技術,不再使用進口飼料喂養層架式雞籠里的家禽,而是轉用別的方法,如林牧復合,即長年在林地里放養畜禽。用這種方法飼養的禽肉產量比密集型喂養低得多,但其無害地球的生產方法提高了肉的售價。樹木把動物排放的廢氣完全抵消后仍有多余作用,還可以為動物遮蔽烈日和風雨,這對改善動物的健康和產肉量都很有必要。反過來,動物則為土壤施肥,并吃掉不受歡迎的雜草。
林牧復合大獲成功,就是因為它復制了自然狀態。史前時代,歐洲成為大林莽盤踞之地很久以前,是一片有樹的草原,草場上分散著一片片野樹林。這種風景是各種野生動物游蕩進食造成的,那些動物中有體形巨大、性情兇暴的古代歐洲原牛,有現已絕種的歐洲野馬,還有成群的歐洲野牛、駝鹿和野豬 —所有這些動物在法國的史前洞穴巖畫中都有描繪。英格蘭南部兩位大膽創新的畜牧者正在努力重建這類天然的動物種群2000 年,查理·伯勒爾(Charlie Burrell)和伊莎貝拉·里(Isabella Tree)決定在他們 1 400 公頃的農莊克內珀莊園
(Knepp Estate)放膽一試。35 農機和農用化學品價格的不斷上漲把他們土地貧瘠的農場推到了破產的邊緣。于是,他們決定放棄干了一輩子的商業耕種,讓農場回歸自然。他們把所有田地整成一大片開闊地,選擇品種與數千年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動物最為相近的牛、矮種馬、豬和鹿,讓它們混在一起,一年到頭隨意游蕩,沒有人工喂養。食草動物這樣自然而然的共同生活方式復制了大自然中動物的互動。在大自然中,斑馬和角馬一起吃草。斑馬吃較硬較高的草,留下的是角馬消化得了的比較柔軟的葉片肥大的草。研究顯示,用這個方法讓牛和驢混在一起吃草的時候,它們比分開喂養增肥快得多。在野生環境中,這個措施以及許多其他互補性措施的效果顯而易見。這一切對于確定土地的未來發展方向起到了重要作用,并開始給克內珀莊園帶來全新的面貌。放養的各種動物像史前英格蘭的野生動物群一樣共同活動,開始把千篇一律的農田變為新的沼澤、樹叢、灌木林和林地。結果,農場的生物多樣性出現了炸式增長。短短 15 年內,這里成了在英格蘭尋找各種罕見的土生植物、昆蟲、蝙蝠和鳥類的最佳地點之一。
查理和伊莎貝拉的野地農場仍在生產食物。每一年,他們都對農場中不斷變化的植被能養活多少動物做出估算,然后把多余的宰殺掉。事實上,他們扮演了頂級掠食動物的角色。克內珀不是保護項目,因為它沒有目標,也并不特意偏向某些物種。它不過是讓動物來決定地貌,而動物們干得好極了。克內珀莊園不僅擁有破紀錄的生物多樣性,它的肥沃土壤還吸收數以噸計的碳,農場地上河道的改變也在減輕下游的洪水。可以說,克內珀莊園這個運營良好的畜牧場現在是最接近不列顛古時自然狀態的地方。熱情前來的參觀者絡繹不絕。農場除了肉類收入和得到的補貼外,還能通過生態觀光游和野生世界宿營增加收入。
在生物多樣性得到適當回報的時代,野地農場會普遍存在。只要模仿自然狀態中動物群體的組成來混養動物,就能使環境回歸自然狀態。如果無法靠旅游來補充收入,也許可以從
事其他副業,如清潔發電。今天制造的巨大風力渦輪機可以豎立在開闊的草場上,甚至像德國正在做的,安裝在森林上方,這樣就不會打擾下方的野生狀態。未來的畜牧場主如果能得到合適的支持,可以不僅生產食物,還能修復土壤、從事碳貿易、做護林員、當導游、生產能源、照料大自然 —總而言之,做善于發掘土地的自然潛力、利用其可持續價值的土地監護人。
可以想象,有了合適的動力,野地農場可以擴大規模,改變土地的全貌。就生物多樣性而言,地區大了,回報總會更大。如果相鄰的土地擁有者同意共創收入,他們可以聯起手來創建沒有邊界的廣大園區,在很多方面類似馬賽人的保護區。目前,一些土地擁有者已經組成了群體,開始把幾十萬公頃的土地連成一片,在北美大平原上和歐洲喀爾巴阡山脈覆蓋著森林的陡峭山谷里執行增加生物多樣性的項目。36 這是有可能做到的。
一旦工作大規模鋪開,就有機會實現重新野化最激動人心也最有爭議性的雄心 —重新引進大型食肉動物。在生物多樣性和捕集碳得到回報的世界里,如果有足夠的空間,就應該這樣做,因為它會帶來所謂營養級聯效應的好處。最出名的例子是 1995 年美國黃石國家公園重新引進狼的舉措。狼群回來前,大群大群的鹿在河谷和峽谷處長久駐足,啃食長在那里的灌木和小樹苗。狼來了以后,鹿群不再這樣做了,不是因為狼群吃掉了很多鹿,而是因為狼把所有的鹿都嚇跑了。鹿群的日常活動發生了變化。現在,它們頻繁移動,不再在空闊處長時間停留。沒出 6 年,樹長了回來,濃蔭遮住了水面,魚可以躲起不被發現。谷底和坡上長出了一叢叢大齒楊、柳樹和三角葉楊。林間鳥類、河貍和野牛數目大增。狼群也獵殺郊狼,致使野兔和田鼠有所增多,于是狐貍、鼬和鷹的數目也隨之增加。最后,就連熊也增多了,因為它們可以撿食狼群吃剩的動物尸體。秋天到來后,熊還能大嚼長在樹和灌木上的漿果,以前這些樹和灌木得不到機會長出果實。
結論十分明顯 :在黃石公園這樣的地方要增加生物多樣性,要捕集碳,只需把狼引進來就可以了。歐洲大陸的森林轉型進程預計到 2030 年會產生 2 000 萬到 3 000 萬公頃的廢棄農地,現正規劃如何處理這些土地的歐洲人在積極探索這個思路。空出來的農地面積等于一個意大利。若想要森林通過自然成長回歸農地,最好盡可能地增加它們的生物多樣性和碳捕集效率。對于懂得大自然的真正價值及其對穩定與福祉的貢獻的政府來說,野生世界的回歸正在成為一個切實可行的政策選項。
所有刺激措施都是為了在 21 世紀末實現一個比世紀初更自然野性的世界。誰若心存懷疑,只需看一看哥斯達黎加這個國家,就會明白正確的鼓勵措施能夠取得多大的成果。一個世紀前,哥斯達黎加 3/4 以上的國土都覆蓋著森林,很多是熱帶雨林。到 20 世紀 80 年代,毫無節制的伐木和對農地的需求使該國的森林覆蓋面積縮小到僅占國土的 1/4。政府擔心繼續毀林會減少野地提供的環境服務,于是決定采取行動,撥款給土地擁有者,讓他們重新種植當地的樹木。短短 25 年后,哥斯達黎加的一半國土就再次為森林所覆蓋。現在,哥斯達黎加的野地創造的收入是國家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該國身份特征的核心因素。
想象一下,如果我們在全球規模上做到這一點會是怎樣的情形。2019 年的一份研究提出,理論上,重新長起的樹木可把人類活動排放到大氣中的碳吸收 2/3。38 土地的重新野化是我們力所能及的,無疑也是很有價值的。在地球各處讓土地重回自然野生狀態將促成生物多樣性的回歸,而生物多樣性將發揮它最拿手的作用 —穩定我們的星球。
書名:《我們星球上的生命: 我一生的目擊證詞與未來憧憬》作者:[英]大衛·愛登堡 出版社:中心出版集團
作者簡介
大衛·愛登堡(David Attenborough)
生于1926年。“世界自然紀錄片之父”,英國杰出的博物學家、探險家,BBC電視節目主持人、制作人。1985年被授予爵士稱號,2005年獲頒皇室功績勛章。
大衛·愛登堡曾主持制作多部享譽全球的紀錄片,包括《生命》三部曲、《地球脈動》《冰凍星球》《藍色星球》《植物的私生活》《獵捕》等,多年來,他與BBC自然紀錄片制作團隊一起,實地探索了地球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通過多部不同主題的自然紀錄片,將地球上變化萬千的生態環境和生命世界的壯麗絢爛,生動而真實地呈現給觀眾,并向人們傳達認識自然的新方式和標準。
他目前是大英博物館和英國皇家植物園的托管人,兼任皇家鳥類保護學會副總裁、皇家自然保護學會主席。
合著作者
喬尼·休斯(Jonnie Hughes)
BBC地球發展部王牌制片人,著名科學作者,擔任過多年生物科學講師,《美國國家地理》《泰晤士報》《衛報》《獨立報》科普專欄作家,曾獲得多項自然、攝影、編輯獎項。著有《錐形帳篷的起源:思想如何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