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70億獨角獸破產:員工刷信用卡也沒救活
一條員工自曝公司破產清算的微博,扯下了昔日估值70億獨角獸身上最后一塊遮羞布。
10月30日晚,“云鳥科技”官微稱公司拖欠員工數月工資,“CEO韓毅一句沒錢、要破產清算”隨即引來更多員工與司機的聲討。
而據鉛筆道得知,這場危機最早源自9月。“9月底進行了大批量的城市撤城和編制收縮,當時已經引起了一定的恐慌。”云鳥科技某區域人事負責人徐亮對鉛筆道說道。
至今,討薪風波仍在發酵中。今日上午9點,又有數十名云鳥科技的司機聚集到云鳥科技總部維權,但仍無實際進展。
官網顯示,云鳥科技成立于2014年11月,是一個致力于“同城供應鏈配送”的互聯網平臺,曾被稱為“物流行業的ofo”。據云鳥科技員工稱,公司在全國有3000多名員工和19000多名在職司機,司機服務費和押金涉及過億,拖欠員工工資涉及6000萬以上。
為了籌措資金,云鳥曾做過多方的努力,比如互利籌——這是一個云鳥面向員工推出的理財產品。“買互利籌是為了給融資方看的,以顯示公司的現金流為正。”一位知情人士向鉛筆道透露,為了完成指標,云鳥員工曾不惜刷信用卡購買份額。
但自今年8月份起,互利籌的錢也慢慢取不出來了。“之前是每月30號存進去,1號就可以取出來,后來不好提現了。”
為了籌措資金,云鳥也從未放棄融資。據媒體報道,在云鳥科技總部,散亂的辦公區中還遺落2份商業計劃書,落款時間分別為今年8月和9月。
如今深陷現金流泥潭的云鳥,也曾有過風光無限的時刻。2015-2017年,云鳥科技完成了4輪融資,總額超2.2億美元;2019年,云鳥科技曾以70億元位列《2019胡潤全球獨角獸榜》第264位 。
如今雖然云鳥已落,但它曾經為行業創造的價值還在延續,這次的危機也將給予后來者更多的啟發與教訓。
注:本文內容主要來自鉛筆道記者采訪和有權威信源的公開信息,論據難免偏頗,不存在刻意誤導。
欠款超1.6億 老板失聯
“這一次,云鳥真的要飛(跑)了。”
10月30日晚,@云鳥科技 官方微博發布了一條置頂微博,自曝公司近段時間以來傳言的“跑路”消息。該微博稱,“云鳥CEO韓毅一句沒錢,就要破產清算。苦了小編幾個月的工資一分沒發,苦了司機和同事們的日夜辛苦!大家快去告韓毅!周一見!”
但說好的周一見,并沒機會兌現。11月1日上午,@云鳥科技 關于公司破產清算的微博被刪除,晚間,官方微博號顯示已銷號,內容也全部刪除。
11月2日,官微小編轉戰微信公眾號“云鳥配送”,發布文章《十問云鳥科技CEO韓毅,怒刪微博咋回事?員工司機錢何時償還?》繼續討伐公司CEO韓毅。截至發稿,韓毅對外仍未有任何回應。
有云鳥科技員工對媒體稱,11月1日在公司群發布公告稱,公司現金流已經枯竭,決定申請破產,后續將盡力推進債權債務處置。
據《十問云鳥科技CEO韓毅》一文稱,云鳥科技在全國有3000多名員工和19000多名在職司機,司機押金及運費涉及過億元,拖欠員工工資涉及6000萬以上。
10月31日,曾有媒體采訪到云鳥科技官方微博的運營人員,對方稱自己是云鳥科技北京總部市場部門的員工,已經被公司拖欠了兩個月工資。“之所以借用公司賬號發布微博,是因為走投無路了。”
該運營人員還表示,“10月30日,云鳥科技CEO韓毅突然通過電話會議通知高管們,公司一分錢工資不會發,即將對公司進行破產清算,所以(我)想發微博告訴大家,希望大家趕緊維權。”
同樣走投無路的,還有云鳥全國各地分公司的員工們。一位來自深圳分公司的員工李玫對鉛筆道表示,“10月29號(周五),員工還在正常打卡上班,員工還在群里面問到什么時候發工資,城市政委說10月30號正常發薪。周五晚上聽到其他城市的風聲,才知道公司破產清算的消息,總部一直瞞著分公司,也沒有領導同步給我們。”
一位來自鄭州分公司的員工趙佳敏同樣表示,“公司從8月份往后就幾乎沒有發過工資了。10月29號公司還在正常上班,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發現公司已經搬空,電腦什么的全都沒了,然后釘釘也被踢出了群聊。”
討薪微博發出后,瞬間引起了更多員工的聲討,但云鳥科技領導層始終沒有回應。創始人兼CEO韓毅則直接退出了公司高管群。經員工確認的截圖顯示,30日晚九點40分,韓毅在云鳥VPO核心管理團隊群聊中說道:“各位,本群作為業務架構解散,開始改為清算架構。”隨后便退出了群聊,另一位高管云鳥科技的財務VP彭云中,也隨之退出群聊。
實際上,10月初,云鳥科技就曾出現過“跑路”傳聞。“因為9月底進行了大批量的城市撤城和編制收縮,當時已經引起了一定的恐慌。”云鳥科技某區域人事負責人徐亮對鉛筆道說道。
他回憶,今年9月底,云鳥科技在北京開了一次VP級別的會議,參會人員包括所有區域的人力負責人、業務負責人,以及總部各個業務線最高負責人,會議主題就是討論撤城裁員的事。會議結束后,云鳥科技迅速撤城裁員,從原來的50個城市變成了13個城市,全國員工總數從3000多人縮減至1000多人。
同時,會議還制定了薪資發放的方案。據徐亮介紹,云鳥科技的發薪周期較長,一般為次月月底最后一天。也就是說,員工8月份的工資要等到9月30號才能發,但9月底開始撤城以后,被裁員工當期的應發工資并沒有發,直到10月8號才開始按員工級別發了20%、50%、80%的不等額的薪資,“但總體而言只是很一小部分”。
對于10月初的“跑路”傳聞,云鳥科技10月11號在微信公眾號“云鳥配送”發布過澄清公告。公告稱,“由于公司戰略調整,云鳥對部分城市進行了業務優化……對于業務優化過程中涉及到的員工和司機,云鳥已與各城市代表進行協商,并給出了‘優先給付’+‘分期給付’方案。”不過,目前這篇公眾號文章也已經消失不見。
“當時還安慰我們說要共渡難關,在職員工9月份的工資10月底會正常發,但是到10月底突然就什么也找不到了。”徐亮說道。
“物流界ofo” 曾估值70億
如今一地雞毛的云鳥科技,也曾有過幾年風光無限的好日子。這樣一家明星公司,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多位員工也表示,他們正是看中了云鳥曾有的光環,認為公司正處于發展期才決定加入云鳥。
官網顯示,云鳥科技成立于2014年11月,是一個致力于“同城供應鏈配送”的互聯網平臺。為B2B、O2O、連鎖商業、分銷商、品牌商、制造商、B2C、快遞快運等客戶提供區域及同城配送業務。
據了解,云鳥科技的主業務有梧桐和雷鳥兩大核心板塊,其中,梧桐板塊以城市配送為場景,以服務司機為核心,以車聯網技術和大數據處理平臺為保障,聯合主機廠、銀行、保險、金融機構、車后維保、培訓機構等周邊的供應鏈。而雷鳥則是公司為企業及C端客戶提供貨車租賃平臺。
云鳥科技的官網顯示,公司已在北上廣深等50個一線二線城市開展業務,已覆蓋華北、華東、華南、華中、西南,服務多家供應鏈客戶10000余家。至今,云鳥科技運力池已擁有超過100萬名司機。
云鳥曾被稱為“物流行業的ofo”,也曾在O2O大熱的年代收獲多家投資機構的青睞。企查查APP顯示,2015-2017年,云鳥科技完成了4輪融資,總額超2.2億美元,背后投資方包括金沙江創投、經緯中國、紅杉資本、盛大資本、華平投資等知名VC。
云鳥還曾經是獨角獸企業。2019年10月,云鳥科技以70億元位列《2019胡潤全球獨角獸榜》第264位 。2019年11月15日,胡潤研究院發布《世茂海峽·2019三季度胡潤大中華區獨角獸指數》,云鳥科技以70億人民幣估值上榜。
作為創始人的韓毅是位連續創業者。企查查APP顯示,韓毅為云鳥科技實控人,最終受益股份為28.2867%,其還有20家關聯企業。公開資料顯示,韓毅曾是硅谷動力副總裁、無線娛樂公司魔龍的創始人,還曾是微播易創始人,不過11月2日,微播易發布聲明稱,韓毅已于2014年離開微播易,不再參與公司經營管理活動,僅為諸多股東之一。其次,微播易與云鳥科技均為獨立自主經營的法人主體,兩家公司不存在任何業務關聯或者財務往來。
2019年,韓毅還獲得了“新中國70年中國物流民營企業家70人”稱號,同樣出現在名單上還有順豐的王衛、貨拉拉創始人周勝馥等。
今年5月的一場公司的發布會上,韓毅還發表講話分享了他是如何在3年時間里將云鳥打造成了城配領域的唯一獨角獸,并講述了云鳥的戰略布局將如何引領行業的發展。會上韓毅曾表示“一個企業的成功不僅需要好的帶頭人,同時也需要強有力的團隊。”
然而僅僅過了5個月,面對上億欠款,和3000多名自家員工以及數萬名司機的激烈聲討,韓毅這番“獨角獸發言”頗有些反諷的意味。
無法擺脫的現金流之殤
云鳥科技11月1日在公司群發布的公告表示:“云鳥科技自2014年11月成立,7年以來一直致力于用IT和科技改變城市配送效率,不斷的探索業務方向、調整商業模式,但逐漸陷入困境。2020年以來,業務受到疫情的嚴重影響,雖經多方努力、籌措資金,仍無法擺脫經營困境,目前現金流已枯竭。”
早在幾年前,云鳥科技便爆發過一次現金流危機。據報道,云鳥科技曾是ofo在全國范圍內的單車調度供應商,不料后來ofo暴雷,截至2018年9月,ofo拖欠云鳥科技的款項達到1.1億元。云鳥科技無奈收縮業務,大幅縮減開支,在2018年后消失在大眾視野之中。
隨著共享經濟的泡沫破裂,被稱為“物流界的ofo”的云鳥科技自D輪以后再無新融資。
而在云鳥科技苦于得不到融資的同時,同城貨運市場的其他巨頭玩家卻在不斷升級。2019-2021年,曾投資云鳥的紅杉中國參與領投了貨拉拉的D、E、F輪融資,三輪總融資額達23.15億美元;2018年,曾助力云鳥創業起步的金沙江創投參與了滿幫集團E輪19億美元融資。
同期,快狗打車、滴滴貨運等也均收獲了巨額融資。在快遞行業分析人士看來,巨頭的押注,反映了2018年后,貨運市場已走出初期階段,資本市場開始趨于理性。
缺乏資本輸血之后,為了增強自身造血能力,云鳥科技也確實想了不少辦法。
徐亮介紹,2019年,云鳥科技推行了梧桐計劃、雷鳥計劃作為發展的新方向。其中梧桐計劃以服務司機為核心,為司機提供“點對點”或“一點對多點”的配貨服務。
參與梧桐計劃的司機想跑業務要預交4000元加盟費,之后云鳥會把線路開放給加盟的司機,云鳥會從司機的運費中抽取8%的傭金,4000元就是用來抵扣要扣除的傭金,“比如司機一單跑了1000塊錢,公司會在司機交的管理服務費里扣去80塊錢,一直扣到4000元扣光,或者司機不做了。”
但司機端對梧桐計劃的服務褒貶不一。徐亮表示,“有的司機反饋還可以,有的反饋不行,主要是因為業務比較辛苦,司機要自己裝卸貨物,還有的不是很掙錢。”
據媒體報道,不少司機表示加盟“梧桐共享”物流平臺時,對方承諾貨車司機不愁沒貨運,簽約后發現,“云鳥科技”提供的貨源信息太少,經常無活可干,與當初的承諾相差甚遠。
目前,僅在云鳥科技北京地區的司機維權群中,就已有460+位司機控訴,金額從4000元-6萬元不等。
主營業務艱難運行,韓毅將算盤打到了員工身上,讓員工投資互利籌來“包裝”公司的“現金流”,有員工累計投入近20萬元。互利籌是云鳥推出的公司理財產品,這也讓其深陷“非法集資”的控訴之中,變相融資數億元跑路。
李玫對鉛筆道表示,從去年九月份她入職云鳥科技之前,互利籌就已經有了。公司稱買互利籌是為了給融資方看的,以顯示公司的現金流為正。每個城市總部每個月都會分下來購買互利籌的指標,有的城市一百多萬,也有幾十萬的。基本上,城市總背大頭,底下的團隊再分擔剩余部分。
“指標完不成也沒有什么后果,但城市總會宣導說這個事關集體榮譽,必須想辦法完成,所以有的同事要刷信用卡的錢來投互利籌。”李玫表示,對于互利籌,員工普遍很反感,但是又沒有辦法反抗。
隨著公司資金鏈的斷裂,互利籌的錢也慢慢取不出來了。李玫介紹:“大概從8月份開始,錢就不好取出來了。之前是每月30號存進去,1號就可以取出來,基本第二天四五點就能到賬,也不用和城市負責人講。后來不好提現了,就要要請示城市總,之后是區域總,然后去找總部財務總。”
10月20日左右,大批量取不出互利籌的員工就去找城市總要錢,城市總沒辦法只能去找韓毅,于是有了下面這張截圖。圖中顯示,當天有29個人向韓毅申請互利籌,金額在2-8萬不等,韓毅在高管群中表示:“越恐慌。越停付。就這樣。”
而此次現金流危機的直接原因則與公司今年以來的高速擴張有關。李玫對鉛筆道表示,今年3月份,云鳥大規模擴張,增添了雷鳥租賃業務,提供車輛轉租處理的一站式租賃服務。
據徐亮介紹,今年6月,云鳥也有過一次業務調整,人員基本上在一個半月內翻了一倍。“當時就是打人海戰術,大規模地去搶占市場。也就是因為盲目擴張,導致業績這一塊沒有辦法去跟上,加上有的城市市場就那么大,所以有的賺錢,有的虧錢,然后就慢慢入不敷出了。”
值得注意的是,據《21世紀經濟報道》報道,在北京市順義區的云鳥科技總部,堆滿資料的辦工區有兩份文件:《云鳥科技商業計劃書》和《摩根士丹利簡介及香港上市探討-云鳥科技》,落款時間分別為今年8月和9月。
這或許意味著,云鳥科技在決定破產前夕,仍然計劃通過新一輪融資進行“自救”?
*文中采訪對象李玫、趙佳敏、徐亮均為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鉛筆道”(ID:pencilnews),作者:張旋,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