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 YouTube 社區，彌漫著一股電影《大話西游》里至尊寶的同款心碎：

曾經有一堆「踩」的數據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 YouTube 說三個字：你還我！

以上臺詞純屬虛構，但情緒和爭議確實是真的。

11 月 10 日，YouTube 公布從即日起隱藏視頻被「踩（Dislike）」的次數。

按鈕仍然存在，系統算法會根據你的「踩」來調整內容推薦，但數據不再公開展示，只有創作者在后臺才能看見。官方稱這項舉措是為了保護創作者免受惡評攻擊和網絡騷擾（尤其是剛起步的創作者），而網友表示這傷害了用戶體驗。

01 隱藏差評數，YouTube 希望你能輕點「踩」

在官方博客里，YouTube 是這么說的：

YouTube 的最大使命是給予每個人發聲的機會……我們希望創造一個包容和相互尊重的環境，讓創作者有機會成功并可以安全地表達自己。

在大部分社交平臺或視頻平臺，我們會用「轉贊評」來衡量一條內容好不好、火不火。而 YouTube 的特別在于，它不僅有點贊，還可以點踩。

YouTube 稱，雖然很多用戶會用「踩」的數據來判斷視頻好壞，但研究團隊發現，這項功能也很容易遭到濫用。今年 3 月，YouTube 開始測試隱藏點踩數是否可行，最終發現這項改變并不影響人們的觀看決策，但可以有效減少不公平的網絡攻擊行為。

說是保護創作者，用戶對 YouTube 這套卻并不買賬，各種不滿和質疑擠滿評論區。

有人認為 YouTube 的真正意圖不是保護內容創作者，而是保護品牌和廣告商。有人猜測 YouTube 這么做，是因為被 2018 年度視頻的差評傷到了。為什么不公布研究的詳細數據？為什么嘴上說給每個人發聲的機會，又要奪走用戶表達的權利？

一些網友自發形成了「點踩觀光團」，他們點開被「踩」過最多的 YouTube 視頻榜，逐一評論，留下罵聲一片。

排在榜首的是 YouTube 的 2018 年度視頻，一共被「踩」 1984 萬次。第二位是 Justin Bieber 的《Baby》MV，點踩數 1245 萬。

另外，也有網友思考該如何應對，比如在評論區自制「點踩計數器」，或是使用一些 Chrome 插件來恢復視頻點踩數公開展示。

是兄弟就來踩我！

我嘗試安裝了一個名叫「Return YouTube Dislike」的瀏覽器插件。在啟用之前，YouTube 的官宣視頻「戰績輝煌」，有 265 萬播放量和 2.2 萬贊。

只有插件知道它被偷偷「踩」了 28 萬次。

02 你對「唱反調」的力量一無所知

「贊」和「踩」的機制不是 YouTube 生來就有的。

在 2005 年創立時，YouTube 采用的是五星評級系統：喜歡的視頻賞個五星好評，不喜歡的留下無情一星，就像今天你在豆瓣電影評分一樣。后來 YouTube 被 Google 收購，這個評分機制在 2010 年前后改成了兩個大拇指，一個朝上一個朝下，分別就是「贊」和「踩」。

曾經的五星評分

為什么隱藏這個小小的數字能引起激烈討論？

跟 Instagram 和 TikTok 的天然短視頻屬性相比，YouTube 更適合中長視頻傳播。2018 年 12 月的一項調查數據顯示，YouTube 平均視頻時長為 11.7 分鐘；其中音樂類視頻最短，平均為 6.8 分鐘，而游戲類視頻最長，平均能達到 24.7 分鐘。

對用戶來說，「贊踩比」可以直接了當用來判斷一條片子是否值得浪費時間觀看——它是標題黨嗎？是粗制濫造誘導點擊嗎？是錯誤或虛假的信息嗎？有多少人喜歡它，又有多少人討厭它？

最不受歡迎的 YouTube 視頻，是一條為性別歧視和種族主義辯解的視頻，「贊踩比」達到 1:45，可見有多么不討喜

另外，「贊」和「踩」也是成本最低的情緒和觀點表達方式。看完視頻后，你可以通過這種簡單的方式來表達觀感，這些數據也將累計為下一位用戶帶來參考，像是社區里一種心照不宣的交流。

而當「唱反調」的聲音被隱藏起來，你需要花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判斷或試錯。失去了這么一個方便實用的工具，用戶的感知是很明顯的：產品變得更難用了。

數碼評測博主 Marques Brownlee 在 YouTube 擁有 1500 萬粉絲。他指出，跟依賴內容推薦的 Instagram 和 TikTok 不一樣，YouTube 實際上是世界上第二大的搜索引擎（僅次于 Google），用戶來這里主動搜索關鍵詞，而「贊踩比」可以幫他們快速找到有用的內容。

Brownlee 還提出了另外一個比喻：YouTube 有點像是 Netflix、亞馬遜，甚至是電商平臺 Etsy。

博主們是內容生產者，觀眾是內容消費者——試想一下，如果一個電商平臺為了保護商家的心理健康而隱藏一星評價，消費者想買到好東西得走更多彎路，這種邏輯不是相當離譜嗎？

數碼評測博主 Marques Brownlee

YouTube 聯合創始人 Jawed Karim，將隱藏點踩數的做法稱為「愚蠢的想法」「不受歡迎的改變」。在他看來，內容的優勝劣汰是正常規律，而 YouTube 的新舉措，很可能會讓社區的內容質量走向滑坡。

輕松快速地識別不良內容的能力，是用戶生成內容平臺的基本特征。為什么？因為不是所有用戶生成的內容都是好的。不可能……

這個過程是有效的，它有一個名字：群眾的智慧。當平臺干擾它，這個過程就會中斷。然后，平臺會開始走向衰退。YouTube 想成為一個平庸的地方嗎？

03 除了粗暴直接一刀切，還有別的辦法嗎？

2018 年 B 站推出「差評」功能，最一開始會如實公開顯示數字，也一度引起爭議。

雖然官方的初衷是希望打擊劣質內容（標題黨、封面黨、營銷號等），但用戶指出「差評」會打擊 up 主的創作熱情，還存在惡意差評、水軍刷差評等潛在問題。最終，B 站很快對功能作出調整，決定不顯示「差評」數字。

現在 B 站的視頻下方有一個「不喜歡」按鈕。你可以像平時使用「一鍵三連」一樣點擊它來表態，不顯示具體數字，就連 up 主在后臺也不可見。一條視頻有多少人點了「不喜歡」就像個謎，只有平臺系統自己知道。

大多數內容創作者確實是敏感的。當你全身心投入制作一條視頻，結果卻不盡如人意，明晃晃的「踩」或「不喜歡」就像刀子一樣扎進心窩。對 YouTube 博主們來說，一目了然的「贊踩比」就像是一種公開處刑。

Brownlee 指出，當觀眾對你的內容有期待，自然也會有更嚴格的批評。

隱藏被「踩」的次數，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惡意攻擊等情況，但它也相應奪走了用戶的便捷體驗和表達自由。如果內容質量確實不過關，那么該來的差評不會消失，壓力只會順勢轉移到評論區而已。Brownlee 認為，跟一刀切相比，YouTube 其實可以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

在這之前，YouTube 創作者其實也擁有一系列阻止網絡霸凌的工具。比如說，系統會自動屏蔽一些不恰當的評論，另外，創作者可以隨時通過后臺設置，一鍵隱藏「贊」和「踩」的數據（只能同時隱藏 / 同時展示）。

點贊，一直被認為是社交平臺帶來焦慮的「邪惡根源」。今年 5 月，Instagram 將決定權交給博主，可以選擇是否公開點贊數。YouTube 是不是也可以參考這種操作靈活處理？

在 2019 年，YouTube 也就同樣的問題探索過其他想法。

當時 YouTube 項目管理總監 Tom Leung 稱，可以考慮給「踩」多添加一個步驟，提問「你為什么不喜歡這個視頻」。這樣可以為創作者可以提供更多信息，也可以引導觀眾思考，減少因一時沖動而「踩」的情況出現。

也有 YouTube 創作者，在當時提出過一個有創意的操作——可以要求觀眾必須先看完一部分視頻（比如至少觀看 25%），否則就無法點贊或點踩。

另外，游戲平臺 Steam 的做法也有值得參考的地方：他們會在游戲評分界面附上圖表，顯示是什么時間打的好評或差評，可以直觀看出是惡意水軍還是正常評分。

某款游戲的 Steam 評分

不過，暫時 YouTube 并沒有要再次調整「踩」這項功能的意思。

TechCrunch 推測認為，YouTube 這次的新舉措是為了應對跟 TikTok 等平臺的「人才爭奪戰」，希望能進一步改善創作者體驗，留住更多創作者。

一位名叫 @Yibo Liu 的 YouTube 網友提醒創作者稱，「唱反調」的聲音也可以讓人進步。

整個社會正在失去對批評的容忍，包括建設性的批評。如果我捂住耳朵，不理會人們為什么不喜歡我的內容，我怎么知道下次如何改進呢？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愛范兒”（ID：ifanr），作者：梁曉憧，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