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堂，額滴餃子！”

王嘉悅坐在辦公室靠窗的位置，打開了自己剛剛從樓下拿上來的烤鴨外賣。烤鴨的濃香飄出的同時，佟湘玉的陜西話也從她的iPad中傳出。

這是王嘉悅第68次重刷《武林外傳》，已經能把劇情倒背如流的她，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屏幕里的佟湘玉，正端著一盤偷偷包好的餃子和同福客棧里的眾人爭奪餃子的歸屬權，結果餃子在爭奪過程中意外地全數掉在了地上。佟湘玉哭啼啼地握著拳頭捶打罪魁禍首李大嘴時，屏幕外的王嘉悅卻笑得像朵花兒一樣燦爛。

圖源：小紅書@武林外傳bot

16年過去了，《武林外傳》仍是她心中最好的下飯劇。

“如果有一天沒有《武林外傳》了，我可能連飯都不知道怎么吃了。毫不夸張的說，《武林外傳》是我生命中的背景音。”王嘉悅對娛刺兒（ID：yuci-er）說。

自2006年開播至今，《武林外傳》網絡播放量已經超過百億，僅次于86版《西游記》。2021年11月15日，海南電視新聞網公布了重刷率最高的十部劇，《武林外傳》的劇名赫然在列。

2022年，仍有無數年輕觀眾在追這部16年前的老劇。他們一邊追劇，一邊玩出了新花樣，有人開直播，有人剪視頻。有人在微博上做表情包收到2.3萬點贊，有人在豆瓣里開辟討論小組，甚至有人開了一家線下的“同福客棧”。

這部國產老劇的魅力，從2006年持續到了2022年，從電視時代延續到了互聯網時代，其中的經典老梗仍不過時。

全民直播看老劇

2021年下半年，B站席來了一陣官號直播《武林外傳》的風潮。

11月開始，新華社、新華社快看、江西共青團、天津共青團、安徽共青團、河南共青團、青春上海等多家B站官媒賬號，開始全天無休輪播《武林外傳》。

圖源：小紅書@打雜的芙蓉女俠

河南共青團賬號因直播已經漲粉至122萬，直播間最高人氣峰值直逼70萬。而粉絲體量更大的新華社，在12月27日凌晨兩點直播《武林外傳》時，仍有121萬人次同時在線觀看。

但2022年1月10號，B站因版權問題導致無法繼續直播《武林外傳》，各大官媒賬號只能轉播《炊事班的故事》《家有兒女》等B站有版權的情景喜劇，這讓許多追播《武林外傳》的網友有些傷心。

“直播看和一個人去視頻網站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直播可以知道很多人在跟我一起，哪怕我不參與到彈幕聊天中，也能減少很多孤獨感。”王嘉悅關注了所有在B站直播《武林外傳》的官號，閑下來的時候，她就會隨意點開一個直播間，無論在播哪一集，她都能無縫銜接跟著一起追劇，偶爾也發發彈幕。

B站停播《武林外傳》后，她在豆瓣武林外傳十級研究學者小組得知，虎牙平臺一直有主播在直播《武林外傳》。于是，她第一次在手機上下載了虎牙App，只為了跟著大家一起看《武林外傳》。

B站UP主林晨是從2021年11月開始在B站直播《武林外傳》的。但同樣因為版權問題，她退而求其次，只能直播《武林外傳》電視劇的原聲，直播屏幕上顯示的則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風景圖。

林晨告訴娛刺兒（ID：yuci-er）：“最開始想直播，就是為了賺點零花錢。”只要有人往她的直播間內打賞，她就可以通過平臺提取全額賞金。

開播《武林外傳》后，她的B站賬號漲粉3000人，但兩個多月打賞只有兩位數。“還不夠我交電費的。”

林晨現在是待業者，用的最多的軟件就是B站，在家無所事事的時候，她就想著在B站直播自己的生活。播了一段時間，來她直播間的人很少，她也幾乎不漲粉。于是她開始觀察其他人氣高的直播間都在播什么。

林晨發現，B站的放映廳板塊，播放老劇的直播間人氣往往都很高。她便下載了全集的《武林外傳》，加入到了直播老劇的行列。

“開播至今，我被強制關停直播間三次，都是提示我版權問題。”林晨為了避免被封禁，不僅不播放電視劇畫面，直播時也不會起與《武林外傳》有關的標題，而且她還在直播間滾動播放一條規則：不準提劇名、不準提角色名。

那段時間，只要林晨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開始直播。直播的時候，她就在房間里干自己的事，看書、做手工、做家務。林晨數不清自己已經看了多少遍《武林外傳》了，只知道81集的《武林外傳》，三天就可以播完一遍。

在直播間里，林晨認識了一位西安的阿姨，阿姨總是來她的直播間看直播，所以林晨很眼熟那位阿姨的ID。

偶然的一次機會，阿姨在直播間里和林晨聊了起來。林晨得知阿姨是西安人后，還向她表達了對西安疫情的關心。“我說等疫情過去了，給阿姨郵幾個我做的手工品呢。”

《武林外傳》的直播間里，彈幕被分成了三個派別：臺詞黨、聊天黨和穿幫黨。

臺詞黨會提前在彈幕中打出下一句要出現的經典臺詞，以此來佐證自己已經把《武林外傳》的臺詞倒背如流了。漸漸地，這種行為成為了一種《武林外傳》直播間內獨有的文化。

聊天黨是指在直播間里一起聊天的人，他們聊的內容可能和劇情本身關系不大，這種不被其他直播間允許的行為，在《武林外傳》的直播間卻被大家默許了。相同喜好、相似年紀的一群人因為一部劇在網絡直播間里天南海北的聊著，別是一番情懷。

穿幫黨，就是在彈幕中點出穿幫鏡頭的一群人，王嘉悅就是穿幫黨中的一員。

《武林外傳》第23集，李大嘴在房間與呂秀才說話時，背景中的窗戶露出了不銹鋼把手。這是王嘉悅的最新發現，也是她第一個在B站直播間的彈幕中點出來的穿幫鏡頭。“找穿幫其實不是為了說劇組制作不用心，而是一種看老劇的樂趣。”

和網友們一起追老劇，看的不僅僅只是劇情，更是老劇帶給自己的童年回憶和一起追劇的溫馨。小小的直播間，就像家里的客廳一樣溫暖。

產出不歇，新梗不斷

UP主@老白涮肉坊 本職是一位設計師，他在抖音發布的武林外傳全員卡點換裝視頻播放量高達七千多萬。

圖源：抖音截圖

2021年7月，他開始自學視頻剪輯為《武林外傳》產出。他的第一條視頻是《武林外傳》的表情包出處，例如白展堂著名的“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表情是在《武林外傳》婁知縣題字時出現的，@老白涮肉坊 就會專門找到婁知縣題字的那段原視頻，與表情包圖貼在一起形成更為喜感的對比。

隨著粉絲量的增加，3.7萬粉的@老白涮肉坊 需要耗費更多時間和精力剪輯卡點視頻。

“做表情包出處視頻其實挺好玩的，但是因為剪輯痕跡少，所以很容易被抖音判定為搬運視頻。我之前有一個播放量快70萬的視頻就被鎖了，抖音系統限流了我賬號一段時間，作為懲罰。”

在剪刀手心中，比找靈感更難的是找素材。但@老白涮肉坊 并不認同這樣但說法。“找《武林外傳》相關的素材反而是我最擅長的部分。”

2007年迄今，@老白涮肉坊 看了《武林外傳》不下千遍，隨便給出一句臺詞，他就能知道這句臺詞是在第幾集第幾分鐘出現的。他向娛刺兒展示了他的聽書軟件截圖，光是《武林外傳》的影視原聲，他就聽了五千多個小時。

第一次在抖音發《武林外傳》產出視頻時，他的內心也很忐忑，視頻發出去后只有幾十個觀看。但他相信，一定不止只有自己愛看這部劇，他告訴自己，再堅持一周，如果真的沒有人愛看就放棄剪視頻。

開通賬號的第七天，他制作的白展堂表情包的視頻終于爆了，“400萬播放，23萬的點贊。”@老白涮肉坊 忘不了手機因被關注提醒太多而震動不停的那個晚上。

“我后來開了一個粉絲群，群里都是真心愛《武林外傳》的人，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劇情和想看的剪輯。我只要不忙，都愿意剪一剪滿足他們。”@老白涮肉坊 說，剪視頻最大的快樂不是剪完的那一刻，而是知道真的有人喜歡看的那一刻。

在《武林外傳》粉絲中，活躍度很高的二創產出博主@打雜的芙蓉女俠 與@老白涮肉坊 心情相同。她做產出不圖名利，一是真心愛《武林外傳》，二是只要有一個人還愿意看她的產出，她就愿意堅持更新下去。

圖源：小紅書@打雜的芙蓉女俠

@打雜的芙蓉女俠 微博平臺粉絲數已經超過3萬。不僅在微博，她自2021年12月起還陸續開通抖音、小紅書賬號，用于同步更新自己的二創產出。她的產出并不局限于視頻，還包括圖文截圖、表情包制作等各類有意思的安利。

她最自豪的，是自己發起的名為#你可以永遠相信武林外傳#的話題。

話題里，她總結了一些《武林外傳》中的片段截圖，比如用白展堂的“我打工不為了錢為了什么”來對應內卷熱點，用呂秀才寫小說時說的“他們越催我寫得越慢”來對應研究生寫畢業論文難。這條微博的評論中引起了許多網友的共鳴，紛紛留言，“真的很慶幸小時候沒有錯過這部劇。”

2022年1月，#你可以永遠相信武林外傳#話題中，已經有近兩百萬的閱讀討論量，@影視安利君、@劇荒終結者、@風吹鈴鐺響丁丁等影視圈知名博主都是話題內的活躍粉絲。2021年12月9日，一條《武林外傳》梗圖的微博被轉發了1.6萬次，點贊量2.3萬。

“這個話題能在一定程度上能展現出《武林外傳》的經典之處。或許曾經沒看過《武林外傳》的人，會因為這個話題而感受到《武林外傳》有多精彩，然后再去看一看這部劇。”

@打雜的芙蓉女俠 認為，能吸引到更多人和她一起愛上《武林外傳》，就是她為《武林外傳》產出過程中，最欣慰的瞬間。

盡管《武林外傳》一共只有81集，而且開播迄今已經過去16年，但是@打雜的芙蓉女俠 并不擔心有一天《武林外傳》里的梗會被耗盡，而導致無物料產出。

“因為《武林外傳》實在是太太太經典了，網友們又都很有才，大家的梗實際上也是層出不窮的。”

圖源：小紅書@打雜的芙蓉女俠

女主播薇婭偷逃稅事件曝光后，網友們翻出《武林外傳》里“怡紅樓賽掌柜逃稅”的那一集截圖，用“而稅款竟然是零耶！”來諷刺偷稅漏稅的主播們。

只要世界還在運轉，《武林外傳》里便總有臺詞可以映照進現實。扎實的劇本、出彩的演技，不落伍的情景喜劇形式，讓《武林外傳》常看常新。

一代人的堅持

《武林外傳》的粉絲們有個統一的昵稱——腐竹。

這個昵稱起源于劇中李大嘴說自己是平谷一點紅的粉絲，白展堂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你還腐竹呢”。于是，《武林外傳》的粉絲們就用腐竹來對應自己的粉絲身份。

在豆瓣武林外傳十級研究學者小組中，有51319位腐竹，依舊不分晝夜地在暢聊《武林外傳》相關話題。

小組組長@白云城主葉孤城 在2018年8月創立了小組，小組起初并不活躍。直到2021年夏天，央視網官方賬號在B站直播《武林外傳》后，小組因彈幕引流而吸納了一大批新用戶。

圖源：豆瓣截圖

小組在2022年1月的前半個月內，新入組的成員近三千人，日均發帖量超百條。這樣的數據放在熱播劇小組中都算是很傲人的成績。

組長@白云城主葉孤城告訴娛刺兒（ID：yuci-er），“組內的討論并不止停留在搞笑和玩梗上，許多人討論的問題是很深刻的。”

例如，佟湘玉母親的重男輕女導致了佟湘玉的自卑，呂秀才對無雙屬于精神出軌還是肉體出軌的分析，楊慧蘭算不算現代意義上的撈女等等。組員們討論的是《武林外傳》，但又不止是在討論《武林外傳》。

組長@白云城主葉孤城 還向娛刺兒稱贊了腐竹們的有趣。

小組有一位叫榴蓮千層餅的管理員，負責管理小組大大小小的瑣碎事務。組員們因為展堂娘是否虐待兒媳婦而產生不理性爭執時，她第一時間封禁了引戰的組員。組內每當有新組員發帖時，她都會回帖評論表示歡迎。長此以往，組員們都很喜歡榴蓮千層餅這位管理員。

在榴蓮千層餅發貼修改組內條例時，許多組員會模仿七俠鎮中百姓的口吻回帖，“還不是餅鋪頭日巡夜巡，給巡出來的。”

除了豆瓣武林外傳十級研究學者小組，微博@江湖月報 在腐竹們的心中也是一塊自留地。

@江湖月報 是一個非官方但勝似官方后援會形式存在的微博，它會每天在微博更新一條《武林外傳》小問答。更被腐竹們認可的是，@江湖月報 會不定期為腐竹們開展一些線上或線下的小活動。

2019年，@江湖月報 的運營人周洲在江西開了一間仿造同福客棧的民宿，《武林外傳》不僅讓他認識了很多朋友，還讓他改變了自己的職業規劃。周洲常在同福客棧邀請認識的腐竹們一起聚會，大家會在民宿中模仿劇里的情節玩，一起包餃子、打地鋪。

圖源：新浪微博截圖

2022年1月，周洲還組織了一次重游《武林外傳》拍攝地的活動，帶領著十幾位腐竹們來到了北京平谷地區的拍攝基地，找到了16年前《武林外傳》拍攝時使用過的房屋、道具。重游拍攝基地的vlog在微博和抖音發出后，有七百多萬的播放量。

“《武林外傳》粉絲群體的用戶畫像是25-35歲，這是一個現在可以持續耕耘的群體，我們在未來的十年之內都會成長為社會的中堅力量。”周洲說。

2006年首播的《武林外傳》構成了95代青年的童年回憶，他們在兒時就深受劇中所傳遞的新思潮的影響，長大后的行為模式也逐漸向劇中角色性格靠攏。

古代設定的《武林外傳》，探討的話題和哲理卻和現代生活息息相關。@白云城主葉孤城 說：“《武林外傳》讓我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等到當年看這部劇的孩子長大，經歷過人生的洗禮后，他們便更領悟到劇中臺詞的魅力。

《武林外傳》的大結局，是同福客棧里的那群江湖人，齊齊站在客棧門口，遙望著遠方。像是在回憶過去，也像是在暢想未來。

就像現在還在一遍遍追看《武林外傳》的這群年輕人。他們在通過劇情回憶過去，也在放下電視劇后，努力拼搏著自己的未來。

(文中，王嘉悅，周洲均為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刺兒”（ID:yuci-er），作者：矩栗，編輯：周矗，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