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碼紙片人之戰:我的愛豆不是人
人們對于虛擬偶像的喜愛,絕不單單只是因為她有一套虛擬或者好看的皮囊。雖然隔著全息投影,但又那么真實。每天以虛擬身份在虛擬世界游蕩的賽博浪子,遇到了喜歡的虛擬偶像后覺得,“他們是真的,而我才是虛擬的”。
12月4日,YouTube平臺的虛擬YouTuber絆愛 (Kizuna AI) ,突然宣布5周年演唱會結束時,無限期停止活動。
僅僅過了4天,AIChannel在B站發的那條“絆愛重大通知”的視頻,播放量已經超過225萬。很多粉絲跑到彈幕留言,疑惑、不舍、惋惜、祝福,在絆愛所處的虛擬世界和粉絲所處的現實世界鋪滿了整屏。
如果偶像都要有一個明確的出道時間,那么作為虛擬偶像,絆愛的出道時間是2016年11月29日,不同于真人愛豆需要經歷嚴苛的選拔,絆愛只是開通了自己的YouTube頻道“A.I.Channel”,并在12月1日上傳了第一個視頻。
視頻中的她,身穿白色為主色的公式服,頭戴粉色心型發箍,元氣滿滿地向大家介紹自己,“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 Kizuna AI,請多多指教”,就這樣,以YouTube為起點,絆愛闖進二次元世界。
2018年7月,不到兩年時間,絆愛在YouTube的粉絲數已經突破200萬,目前,YouTube粉絲達到300萬,B站粉絲超過140萬。
不止是絆愛。在虛擬偶像界,無論是初音未來、洛天依這些紅極一時的頂流們,還是最近正熱的柳夜熙和玲娜貝兒,她們都曾讓現實世界的人們迷戀和癡狂。
數據顯示,全世界大概有4000余個虛擬偶像活躍著。即便粉絲們知道這是虛假的,依然不會減少對他們的愛,“我喜歡的女孩是一堆代碼和數據,這我知道,那你們喜歡的女孩又是什么?蛋白質和微量元素?至少我喜歡的她永遠不會人設崩塌。”有位女孩在diss虛擬偶像的微博上這樣留言。
由于對“偶像”的定義和應用場景不同,虛擬偶像的分類也很龐雜。
從形象來看,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以初音未來、洛天依、絆愛為代表的 二次元風格;以翎、AYAYI、柳夜熙、CodeMiko為代表的 超寫實虛擬人;和 AI數字人,如華智冰、微軟虛擬女友小冰、韓國某電視臺主播金柱夏等等。 而從“職業”劃分,還可以劃分為虛擬歌姬、虛擬主播、虛擬網紅三類。
追逐虛擬偶像的人,也不在少數。
據愛奇藝虛擬偶像報告顯示,2019年全國有3.9億人正在關注虛擬偶像或在關注虛擬偶像的路上,二次元圈層人數逐年增加,其中,95后至05后用戶滲透率達64%。另據艾媒咨詢發布的《2021中國網民追星情況調查》,目前有超八成的網民在日常中有追星的習慣,其中63.6%的網民表示支持和關注過虛擬偶像的相關動態。
如今,在大熱的元宇宙中,虛擬偶像的熱度再升一級,似乎粉絲、制造者與資本都能找到專屬自己的棲居地。
虛擬偶像的發展脈絡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愛上一堆代碼和數據生成的偶像?
愛上紙片人
往前回溯,距離世界上第一個虛擬偶像已經過去30多年。彼時,虛擬偶像都還是一個專屬于二次元的詞匯。
1984年,日本系列動畫片《超時空要塞》中,默默無聞的餐廳服務員林明美華麗轉身為在宇宙中心歌唱的銀河歌姬,慰藉了萬千日本御宅族的心靈。她出名后,不僅出了專輯,還沖上日本oricon榜前幾位。
人們第一次意識到,紙片人可以走出二次元世界。
自日本之后,虛擬偶像開始流行于世界。1998年,英國虛擬樂隊Gorillaz承載著本國的音樂文化橫空出世。在他們的專輯中,你不僅可以聽到紐約的黑人嘻哈、牙買加的雷鬼DUB、古巴的傳統情歌,甚至還有英倫的靡克搖滾。
但在那個時代,這些過于超前的想象,并未收獲廣泛認可。面對虛擬偶像這么一個專業名詞,大多數人反應都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無論是林明美還是游戲《心跳回憶》衍生的作品角色藤崎詩織, 早期虛擬偶像更像是作品的附屬物,也沒有走出獨立的商業化道路。但他們的運營模式仍為后來者打開了一扇窗戶。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喻國明研究發現,第一代虛擬偶像在人物設定上留給了受眾很多參與空間,這種“參與式創作”模式后來被技術型虛擬偶像吸納。
典型代表就是真正讓虛擬偶像破圈的“初音未來”。
2007年初音未來誕生,作為全球首個以語音合成技術為基礎開發的2D虛擬歌手,也是全球首個現象級虛擬偶像,她真正開創了一個屬于虛擬偶像的時代。
在很多人的記憶里,初音未來開始風靡國內二次元圈子,大概是在2009年。因為那首至今還在全民K歌上挑戰的神曲《甩蔥歌》,她的“蔥娘”外號開始火到大江南北。就連大街小巷都很容易碰到扎著雙馬尾、穿著水手服超短裙、戴著巨大耳機的女孩,有些還會拎著一臺巨大的收音機,從里面傳出日文歌曲。
走紅后的初音未來,展現出了巨大的商業價值。從2007年至今,14年間,初音未來已經在全球擁有超過1億粉絲,不僅受邀成為 Lady Gaga 演唱會開場嘉賓,獲得路易威登設計師的定制套裝,與斯嘉麗合作拍攝廣告,而且開過數十場全息投影的全球演唱會。演唱會上,所有的粉絲用印有蔥色少女形象的文化衫,和整齊一色的熒光棒,構成了一片片海洋。
據日本野村綜合研究所的公開數據, 與初音未來相關的消費金額早在2012年就突破了100億日元(約5億人民幣),并且逐年上升。在虛擬偶像層出不窮的當下,初音未來所屬的“VOCALOID”家族成為唯一能夠真正盈利的存在。
而在國內,另一個通過同樣路徑走紅的則是洛天依。
洛天依的年齡要更小一些。她誕生于2012年3月22日。正式亮相時,她帶著濃郁的二次元中國風——一身立領的民國女學生裝,超短裙下是一雙大長腿。除了簡單的形象設計,有關洛天依的個人信息并不多。與初音未來一樣,她的初始設定是:15歲,身高156厘米。至于后來的形象,是VOCALOID玩家和粉絲自己補充完善的。
無論是曾被李宇春演唱的《普通DISCO》、周深演唱的《達拉崩吧》,原唱都是洛天依。她的成名曲《權御天下》,在B站上播放量最高的MV已達500萬,相關二次創作視頻超過1000支。
而彼時,已經日臻成熟的數字技術、接受度和參與度更高的受眾,已經養肥了 洛天依,也讓其成為中國第一個實現盈利的虛擬偶像。她曾和楊鈺瑩合唱《花兒納吉》,登上2021年春晚,商演、代言和直播帶貨,流量足以和當紅明星匹敵。
據頭豹研究所報告顯示,2020年洛天依直播帶貨坑位費高達90萬元,該價格甚至高于頭部主播羅永浩。
在洛天依的帶領之下,虛擬偶像之風開始在國內興起。
出道:從二次元到三次元
虛擬偶像主陣地雖然是在二次元文化里,但大家都在尋找出圈的時機。
對于粉絲而言,一個不會離線、永不塌房的偶像,成為最牢靠的安全感。對于很多經濟娛樂公司,面對負面頻出的藝人,他們對偶像的可控性變得更強。最理想的狀態下,最好是那種無論多紅,都不會解約、不會漲價、情緒不罷工,不會有緋聞、不會崩人設,能夠做娛樂制造機的一顆螺絲釘,永遠零差錯運轉。
那么,讓虛擬偶像出道,就是最好的選擇。
和初代虛擬偶像誕生于音源軟件不同,二代虛擬偶像在CG建模技術加持下,逐漸舍去了夸張的漫畫感,更加強調對真實感的塑造。
典型如在2016年誕生的美國虛擬網紅Lil Miquela,年僅19歲,就已經有了歌手、演員、模特、時尚博主等多個職業標簽。她有著Instagram上網紅的招牌元素:小麥色肌膚、刻意不加掩飾的雀斑、標志性的哪吒頭發型,以及永遠走在潮流前端的街頭風穿搭。
在以模特的身份出道后,Lil Miquela已經接到了Prada、Chanel、Burberry、Coach、Fendi、Calvin Klein等時尚大牌的廣告邀約,甚至應Prada邀請,以照片的形式“現身”2018年秋冬米蘭時裝周。
而直到她在ins上坐擁百萬粉絲后,人們才從她的“自曝”中得知,她是一個虛擬人。此前有關于她是否是真人的討論已經持續了3年。
但畢竟一個偶像的流量有限且不夠長久,資本開始探索更多的變現渠道。于是,在近幾年國內流行養成系追星的環境下,虛擬偶像也成團出道,只不過, 每一個走紅的虛擬偶像背后,都有互聯網大廠的加持。
2019年, 愛奇藝推出了自己的虛擬偶像廠牌“RiCH BOOM”,不僅在熱門綜藝《青春有你》《我是唱作人》《中國新說唱》等節目中亮相,也曾與蒙牛、農夫山泉等品牌合作。
它還在今年推出了一款“二次元選秀綜藝”《跨次元新星》,選秀模式與傳統選秀一致,首輪是展示自身才藝,之后通過舞臺比拼等多輪賽制的選拔,角逐出最強次元星。不過這檔節目比較雞肋,由于選手太初級,和平臺技術支持嚴重不行,選手掉頭、肢體變形、唱跳不行、卡殼等嚴重BUG,成為史上最“崩”的綜藝。
騰訊推出的虛擬偶像基本都與游戲相關。2019年5月推出的“無限王者團”源自游戲《王者榮耀》,曾登上《創造營2019》的舞臺,還為《王者榮耀》獻唱過多首主題曲。網易則早在2018年,就把《陰陽師》“平安京偶像計劃”提上日程,為人氣角色“大天狗”定制虛擬演唱會,引得粉絲紛紛下場為狗子打call。
去年11月, 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共同打磨了兩年的續集女團A-SOUL正式出道,并做出“永不塌房”的豪邁宣言。就A-SOUL的成績來看,目前已發行《Quiet》與《超級敏感》兩首單曲。微博數據顯示,《超級敏感》單曲播放量自4月30日發行以來突破137萬次。從B站直播數據看,A-SOUL成員向晚與嘉然已位列虛擬直播頭部陣營。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9月入職 阿里,并成為天貓超級品牌日的數字主理人AYAYI,她是國內首個超寫實數字人,一頭銀色短發,非常時尚高冷。值得一提的是,今年5月,AYAYI在小紅書發布的第一篇筆記,一周之內突破百萬閱讀量,并且一夜之間漲粉數萬。截至12月9日,其在小紅書發布的第一條動態的點贊數已經超過10萬,收藏1.4萬,粉絲數為11.8萬。B站從二次元文化出圈,本來是打造虛擬偶像的天然沃土,可還困在原地。從兩年前僅有6000個虛擬偶像和主播,到如今吸引超3.2萬個虛擬人入駐,在成功打造了洛天依、泠鳶Yousa等虛擬偶像后,B站以投資收購和戰略合作等方式,來完成全產業鏈的布局。
它一直渴望虛擬偶像走向大眾化,在2017年推出了全息演唱會品牌BML-VR,希望通過挖掘和扶持腰部以下虛擬主播,降低門檻,幫助主播快速變現,但套路化與標準化運營邏輯,卻造成了虛擬主播角色IP嚴重依賴“中之人” ( 驅動著虛擬形象的真人) 本身。
對于觀眾來說,中之人的身份、工作狀態都是嚴格保密的,就是為了不打破人們對虛擬偶像的想象。但能否找到合適的中之人,以及保證中之人的性格始終一致,都是難題。直接帶來的后果,就是偶像塌房。
當然, 二代虛擬偶像的競爭,不只發生在大廠之間。
如次世文化和魔琺科技去年5月推出的國風類超寫實虛擬偶像“翎Ling”,不僅參與錄制央視綜藝《上線吧!華彩少年》,還成為天貓奢品雙11數字推薦官;今年10月,在抖音一夜爆火的虛擬美妝達人柳夜熙,僅發布了3條視頻就坐擁623萬粉絲,獲贊超過1246萬。還有和柳夜熙一樣活躍于短視頻平臺的還有伊拾七、不白吃等等。
與傳統偶像行業一樣,虛擬偶像的市場同樣是粉絲們用錢砸出來的。相關數據顯示,近30%的粉絲每月為虛擬偶像花費500-1000元,并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個數字與他們為現實偶像所花費的金額相比,只多不少。
粉絲們一擲千金的狂熱,推動了虛擬偶像市場的繁榮。
艾媒咨詢發布的《2021中國虛擬偶像行業發展及網民調查研究報告》顯示,2020年中 國虛擬偶像核心產業規模為34.6億元,預計2021年將達到62.2億元。 與此同時,虛擬偶像帶動周邊市場規模為645.6億元,預計2021年增長至1074.9億元。
無論是虛擬網紅Lil Miquela,還是大廠們的養成系虛擬人,都是商業價值的進一步探索。
虛擬人,更“真實”
如果說,一二代虛擬偶像仍局限于在ACG(動畫、漫畫與游戲)等虛擬世界,那么未來流行的外形和真人幾乎無法分辨的三代AI數字人,則已經開始在模糊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邊界。
你應該還記得今年4月份,在線上舉辦了一場發布會的英偉達,CEO黃仁勛侃侃而談,居然沒人發現1小時48分的演講中有14秒畫面,連同黃仁勛在內的整個場景都是通過技術合成的虛擬空間。
若不是3個月后英偉達為了推銷公司產品自曝,估計永遠沒人知道虛擬人“老黃”的存在。
此外還有在2019年春節聯歡晚會上,以撒貝寧、朱迅等知名主持人為原型的虛擬主持人在中央電視臺亮相。隨后,人民日報、新華社、澎湃新聞等多家媒體相繼發布擁有真人模板的虛擬新聞主播。包括現在外形更加逼真的百度大會數字人、華智冰、央視虛擬小編小C、韓國某電視臺主播金柱夏等等。他們通常是主流科技圈和官方媒體的最愛,不僅是要向大眾展示科技的力量,更因為主持人和記者對形象的要求更高,自然越真實越好。
不過,這些側重服務的虛擬人對人格的要求沒那么高,但對于依靠粉絲經濟生存的虛擬偶像,具備完整的人格卻至關重要,包括有什么樣的性格,怎樣的成長故事,和他人互動時做出什么樣的反應等等,這些都是粉絲對偶像狂熱追逐的重要原因之一。
即便粉絲知道,真實還是虛擬并不影響對偶像的喜愛程度,但現實中,關于虛擬偶像的討論仍然逃不開“是真人么”“為什么會迷戀數字人”這樣的疑問。
要解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區分“迷戀”的界限。首都師范大學文化研究專業碩士楊子迪認為,如果是一種“極度狂熱”的狀態,那么核心感受應當是參與感、獲得感和一種身份認同,也就是形成一種主觀的趣緣文化圈群,這種圈群有一定的可能性是“極端化的”。
如何理解?著名的文化研究學者約翰·費斯克說過:“粉絲是民眾中最具辨識力、最挑剔的群體,粉絲生產的文化資本也是所有文化資本中最發達、最顯眼的。”延伸到虛擬偶像上,對一切“偶像存在”的迷戀,都會變得十分挑剔,乃至發生類似玲娜貝兒這種偶像塌房后,三家內膽后援隊的飯圈式的粉絲互撕大戰。
如果只是“愛好”,那么粉絲往往只會出于一種娛樂消遣的需求來進行這樣的文化行為,順其自然就行了。
峰瑞資本副總裁陳哲在分析虛擬偶像行業時則給出了另一個答案,“相比于專業偶像,虛擬偶像在生命周期、管控能力、互動性等方面有不可替代的優勢。從用戶的底層需求來看,虛擬偶像可以非常好的滿足用戶在陪伴、獲取歸屬感方面的需求。”
數據也佐證了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與虛擬偶像的互動中得到治愈。今年7月,一項針對A-SOUL粉絲群體的調查顯示,近2萬名的受調查者中,年齡在18-23歲的粉絲占到總數的71.6%,而30歲以上的粉絲僅占1.27%。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人們對于虛擬偶像的喜愛,絕不單單只是因為她有一套虛擬或者好看的皮囊。
雖然隔著全息投影,但又那么真實。每天以虛擬身份在虛擬世界游蕩的賽博浪子,遇到了喜歡的虛擬偶像后覺得, “他們是真的,而我才是虛擬的”。
今日話題
你在虛擬偶像身上氪過金么?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盒飯財經”(ID:daxiongfan),作者:任婭斐,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