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機器人”拯救自殺高風險者
今年2月20日,揚子晚報紫牛新聞曾報道南京某大學學生呂小康(化名)在微博留下一句“再見”,服藥割腕自殺。呂小康的留言被一個神秘團隊監控到并報警,呂小康由此得救。紫牛新聞記者了解到這個神秘團隊叫樹洞行動救援團(以下簡稱樹洞救援團),由人工智能專家和精神科專家以及志愿者組成,是華人科學家、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教授、東南大學客座教授黃智生發起成立的。他們利用人工智能在社交網絡搜尋自殺高風險者并根據危險等級采取行動。從去年成立到現在,該團隊有效救援662人,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著驚心動魄的救援。
這群人這樣救人
會議剛結束組織一場營救,每天上演驚心動魄故事
8月30日下午,50多歲的黃智生教授在南京國際博覽會議中心參加一場精神健康大會,利用休息時間接受紫牛新聞記者采訪。
17:30,紫牛新聞記者陪同黃智生教授參加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王剛院長主持的報告會。
18:30,會議結束后,黃智生看到天津救援團成員李興德在18:23發來呼救,發現深圳女子關某在成都某酒店服藥自殺。
18:34,黃智生立即通知四川的救援團并組織救援小組。
18:35,李興德與四川救援團負責人李虹老師分別從天津和北京向成都警方報警。由于在成都有9個同名的酒店,在此期間,上海的張自順逐個打電話排查酒店。
19:21,成都的馬鄭紅老師和王學明老師立即介入救援行動。
20:15,王學明代表樹洞救援團同醫院聯系,并墊付400元搶救費。
21:00,醫生說關某已沒了自主呼吸,用呼吸機急救。
31日00:00,醫生說關某恢復了自主呼吸。
31日一早,黃智生在樹洞救援團微信群里說:“這次救援很成功,可謂驚心動魄,要感謝成都的醫院和警方緊密配合,如再晚半小時,關某可能救不活了。”
9月1日22:46,黃智生在樹洞救援團微信群緊急呼叫:“一女子計劃晚上乘飛機到達張家界,并將在張家界玻璃橋上自殺,誰在張家界參與救援?”很快,在群里得到了回應。
9月2日7:14,紫牛新聞記者在樹洞救援團微信群里看到,黃智生在群里告知:“張家界那邊已有人介入救援行動,警方已找到當事人了,謝謝大家。”
9月4日,黃智生在群里感謝參與此次救援的成員并介紹救援過程,最初由心逸法師發現吳女士(化姓)從南京飛往張家界,準備在玻璃橋跳橋自殺,組織石瑞平、惠子老師、連意紫老師等加入救援。徐福林老師介紹張家界心理協會梁定召、趙東老師加入救援,由梁定召老師協調聯系張家界警方。梁定召與警方連夜尋找,于9月2日在酒店找到吳女士。在警方與梁老師的耐心勸說下,吳女士放棄輕生計劃,返回南京。
就這樣,用黃智生的話說,“樹洞救援團每天都在上演驚心動魄的故事”。正因為如此,已有兩家影視公司正與他洽談要把救援團故事拍成紀錄片或電影。
救援團有400多人,曾經被救的患者也加入了
紫牛新聞記者在樹洞救援團微信群中,多次注意到救援團在全國多個城市采取救援行動,而最近的救援也多次受到媒體報道。
黃智生說,樹洞救援團每3個月統計一次數據。2018年7月上線運行至12月27日,樹洞救援團通過人工智能在網絡上搜尋自殺者并對超過282人(次)進行網絡救助,其中超過137人(次)獲得有效救助,暫時阻止了他們的自殺行為。團隊成員有210名,其中包括精神科專家40人、心理學專家40人。截至2019年8月初,樹洞救援團成員增至400余人,給1436名有自殺傾向的人發出了“關心信息”,有效阻止了662人自殺。
“在這400余人中有60多人是國內精神科或心理領域的專家,還有70多人是受過培訓的心理咨詢師。”黃智生說:“其他志愿者由大學老師和學生組成,很多人是醫學或計算機專業的學生或老師,也有一部分人曾是抑郁癥患者,有的有過自殺經歷,有的甚至被樹洞救援團救助過,他們認為現在所做的事情能夠拯救生命,用自己過去的經歷勸說其他自殺者會取得更好的效果。”
此前,一高三女生聯系到黃智生想成為志愿者,當時黃智生認為她還是高中生,拒絕了。然而,令他感動的是高考結束的第二天,這名女生再次聯系他說:“高考結束了,我不再是高中生,您讓我成為志愿者吧!”
開發“樹洞機器人”,在網上篩選有自殺傾向的人
“人工智能是一門應用型學科,也就是要跟具體的問題相結合,我們很早就關注如何應用到醫學上。”計算機專業出身的黃智生自1985年從事人工智能研究直到現在,2012年開始關注精神健康。“為更好地把人工智能與醫學結合,我把醫學院大部分課程學了一遍,特別是精神健康方面的課程。”黃智生發現,精神健康方面最主要的是抑郁癥,而15%的抑郁癥患者死于自殺。
2018年3月,他在網上看到一篇關于“樹洞”的報道,發現“樹洞”里藏著大量抑郁人群。傳說古時候,心里藏著秘密又希望傾訴的人,跑到森林里找一個樹洞對其傾訴秘密。
2012年,南京一名女孩因抑郁癥自殺身亡,她通過“皮皮時光機”發出的“我有抑郁癥,所以就去死一死,沒什么重要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離開,拜拜啦”。此后,這條微博成了許多抑郁癥患者的“樹洞”,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來這里傾訴。
為能照亮夜行的抑郁癥患者,黃智生開發了一款“樹洞機器人”,能對社交媒體中的大型“樹洞”自動篩查有明顯自殺傾向的人。經更新換代,目前運行的是第四代樹洞機器人004號。他將危險等級分為10個等級,根據語義技術分析自殺傾向的等級,一般6級以上,樹洞機器人自動發出預警,他們采取人工干預;而沒有達到等級,一般不去打擾他們,但會繼續跟蹤關注。
困惑
有時被自殺者家屬誤解
也很困惑
紫牛新聞記者問他樹洞救援團會面臨哪些困難?作為人工智能方面的專家卻做著每天組織志愿者救人會不會有很大負面情緒?
“困難肯定是有的,負面情緒也會有的,主要有兩大方面,一是我們沒有錢,經費全靠自己墊付,志愿者的車費都是自掏腰包;其次救援有風險,常常不能得到家長的理解,救援失敗甚至會引發法律方面風險。”黃智生說。
他舉例說,最近樹洞救援團關注一名身在東北的女子翁曉云(化名),她曾是某大學研究生,家境好、成績優、人漂亮,當年一名沒什么學歷的小伙對她高調追求,在校園里鋪設心形蠟燭感動了她。翁曉云不顧家人反對與他結婚。但沒多久她的丈夫出軌了,此事對她打擊很大,她曾自殺。翁曉云在網上吐露要把丈夫出軌事情隨著自己跳樓散播出去。樹洞救援團很快監測到此事,于是報警。樹洞救援團也與其家人聯系,但她的家人認為樹洞救援團并非正規組織,不愿去接人,而警方認為這種情況不足以采取措施,因此這事僵在那兒,危機還沒解除。
黃智生說,許多輕生者是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孩子,大多數家長不認為他們的孩子有抑郁癥問題,更不會認為他們因此而自殺。在他們看來身體患了腫瘤、受了傷才是病,精神錯亂了才是病,對現在孩子面臨的壓力,他們并不認為是壓力。“人們患了癌癥會獲得同情,而許多人患了抑郁癥卻不被理解,甚至認為是矯情。”黃智生說,上一代人根本不理解,或認為孩子裝病,逃避上學。對精神健康方面的看法,兩代人的差異真的很大。
堅持
不忘初心堅持公益
拒絕與經濟利益掛鉤
黃智生把新加入的志愿者分開進行專業培訓,首期20節課,由國內一些精神科專家通過網絡直播的方式講課,專家講課也是免費的。有一次,一家網絡醫院找到黃智生,希望通過人工智能技術在網上向抑郁癥患者推銷藥物和心理咨詢服務。黃智生隨即拒絕了。
黃智生呼吁社會各界能夠關心幫助樹洞救援團,目前樹洞救援團主要是兩個微信群,也希望將來能成為一個正規的民間組織。樹洞救援團的許多志愿者把長期關注的救助對象稱為樹洞寶寶。他希望未來能創建一個人工智能關愛中心,主要功能就是對樹洞寶寶進行康復療養和職業培訓,以及培訓網絡心理疏導師等,并且依舊堅持公益性質。